3.
我开始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起来。我应该是疯了,我开始出现了认知障碍,这就是接受太多记忆的后遗症,我对所有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,我甚至能记起这庄园所有的花坛,每一条长廊。但又很快会遗忘掉。
概念也变的模糊起来,我认为会魔法是很正常的存在,奇怪的咒语出现在我脑子里,就像玩笑一样,我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。我的记忆被重新打乱,再被重新洗牌,最后组合成支离破碎的样子。
我凝视着自己的双手,里面好像还藏着双更为纤细的手,一双女生的手,我是女人吗,渐渐的男人和女人的手重叠起来,再消失不见。我仿佛能透过肌肤看到血管,血管里流淌是我的血吗。
我焦急着晃着头,想驱散幻想,等到视线平静下来,发现少女消失不见了,空旷的大厅只剩得我一个人,原本少女站着的地方被一簇紫阳花代替了,在我诧异的时候,忽然座椅上桌子上抽出了绿芽,我拼命想移动身体,脚却牢牢的粘在原地。绿芽慢慢长满了整个大厅,开出了无数的紫阳花,汇聚成了紫色的海洋,花海有了生命般攀上了我,渐渐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。
紫阳花的香味,我想着,当我回过神来,少女正端坐在我的身旁。
“记起来了吗?”她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情,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,她那淡蓝色的清澈的眼瞳注视着我,我被她慑服了,越发觉得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,都只会被认为是不真挚的。
少女理解了我的沉默。垂下眼睛,默不作声。我并不是想要说谎。不管怎么说,挑选我来帮助她,都不是最合适的选择。我简直就是下下签。
我确实认真的考虑过。理智使我忌讳同眼前这个少女纠缠,而且更重要的也许是我抱有一种非现实的看法,如同傍晚看到映在窗户上的夕阳一样。我还是难以说服自己。
“黛蒙,你该听Blossom的意见。”忽然意识到我对她过于亲昵了,下意识的想说着烂话来缓解尴尬,终究我还是放弃了。
“能陪我走走吗。”
少女坦率的接受了突如其来的邀请,随我走出了大厅,我是知道的答案的,我是知道的,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。
窗外已经黑沉沉的了,玻璃上流动的景色也消失了,灯明晃晃的,我无意识的向窗外望去,自己的形象印在玻璃窗上,我和少女无言的走着,黑色的长靴在石砖上敲出声响。
约莫过了半小时,才走到了最近的花坛,说不清为什么会来这里,下意识的,每当有忧心和烦恼的时候,我就会来这里。
初春的夜晚还是有着些许凉意,我把脸埋领子里,呼着热气,不知道怎么开口,想了许久我还是说道,“你该听Blossom的意见的。”透过衣服我的声音显得很沉闷。
“嗯。”她倒是乖巧的答应着。
“如果召唤失败你必死无疑。”
“嗯。”
“而且你看,”我随机的说出了我脑海里的一个咒语,什么都没发生,“你赌错了,我没有魔力。”
“嗯。”
“就算有Blossom在,三年内让我成为大剑圣也是天方夜谭。”
“嗯。”
她就像被老师批评的小孩子,一个劲的为自己的行为道歉,脸上却会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。
接下来无论我怎么埋怨她的,她都回应“嗯,嗯,嗯。”她的声音渐行渐远,我也感觉到百无聊赖,既然已经发生了我现在埋怨也无济于事了。
回头时发现她沿着花坛边细长的石砖走着,就像走在独木桥上,嘴里还在哼着不着调的歌谣,她那婷婷玉立的姿势和轻盈的步调,反倒使我释然了。
“你就不怕我拒绝你吗,就不怕我是个不逞之徒 。”
她提了提长裙的下摆,避免沾上尘土,轻柔的坐下,听到我的话,抿着嘴笑起来,少女坦率的谈起她的害怕,她的无助。
我是知道的,在我看到她的记忆时,我就知道了。她已经别无选择了,家道中落,腹背受敌,维持这个庄园已经不可能了,就算只有空壳,也要被夺走了。
她可不是柔弱的绵羊,任人宰割,所以,她来了场豪赌。她赌她能在九死一生的召唤术里活下来,恶魔也好,只要能借她力量什么都好。
这次召唤几乎毁了她三成的魔术回路。
哪怕下地狱,她也在所不惜。
然后她毫无保留的把一切记忆给了我,她把选择权交给了我。
我也起过歹念,就算我提出各种过分的条件,现在的少女也只能接受。
在权力间争斗了这么久,她比我更懂得魔法和诡计。她大可隐瞒一切,让我成为奴隶。
也许她在渴望着什么吧。
正因为这样,我看见这种悲愁,没有觉得辛酸,就像是在梦中看见了幻影一样。大概这些都是在虚幻的镜中幻化出来的缘故。
她似乎很久没和人聊天了,所以津津乐道,谈着谈着,露出了女人的坦率天性。我遵行着倾听者的角色,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情,反倒使我内疚起来。
“我答应你了,黛蒙。”
“嗯。”
世界是很纯粹的。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璀璨的星河,故事的开始从来就不是什么宏大的史诗,只是简单的boy meets grils。
就这样寂静的夜晚中呆下去,两人的表情会变得更加不自在,那种姿态几乎使人认为他俩就这样忘记了所谓距离,走向了漫无边际的远方,以至扫兴的。于是为了避免暧昧的气氛,我索性躺倒在花坛里。
“这就是我的一切了,”少女上身微倾,全神贯注地俯视着躺在面前的男人,右手把碎发拂到耳后,“这就是能给你的一切了。”
然后她起身抖了抖长裙的下摆,回到屋子里去了。
这十六岁的心理看起来倒像有二十一二岁了,她似乎很能掌握男人的心理。尽管如此,我还就把她看作是纯洁无瑕的。
我突然想端端正正地坐起来,挺着胸脯。只觉得闷得慌,想吐又吐不出来。本想扭动身子在花坛里翻滚几下,可是脑子突然出现的贵族礼仪阻止了我。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,有时又振作起精神,想像少女那样沿着石砖走走。不知不觉间已过深夜两点。
深夜的凉气使我打了个激灵,我张开嘴想要呐喊,却只呵出毛茸茸的白气,一下子被风打碎。在白气的碎片和风声中。“好累啊,”我说到。
胡乱的想着琐碎的东西,不知道怎么的少女的脸庞浮现出来。